高雄外約-絕代魔女(1集半)

絕代魔女(1集半)

               絕代魔女
作者:燕山雪2003/10/19發表於:情色海岸線排版:s1175
                 一
  「的,的的,的的」,急促的馬蹄聲敲破瞭山谷的寂靜,驚得山道兩旁山坡上的鳥兒紛紛騰起,嘰喳亂叫著飛向天空。
  一隻幼鳥剛剛長齊絨毛,竟被嚇得肝膽俱裂,從山坡上滾落而下,落在大道正中,剛想爬起時,卻不料一隻碗大的馬蹄當頭踩來,立時一聲未出,被踏作一團肉醬。
  踩死它的那匹黑馬正在急奔,絲毫不理會腳下有甚異樣,但它頗具靈性,心知自己若是步履稍緩,馬上的主人便要性命不保。
  那馬上的少婦一身縞素,俏臉也是雪白,嘴唇緊咬,不住地催馬飛奔,但耳中傳來的身後敵人的馬蹄聲卻是越來越緊。
  這黑馬本是她從小養大,極是神俊,但這一個月來如驚弓之鳥般躲避敵人追殺,未得一日休整,此時又連奔一天一夜,早已人困馬乏。那少婦心知今日勢必無幸,暗暗將貼身匕首拔出,一俟被敵人給追上,便立刻拔刀自盡,免得多受折辱。
  距她身後一射之地,數十身穿紅衣、頭裹紅佈的精壯漢子騎著血也似的紅馬緊追不捨,個個神色冷峻,眼中卻又燃燒著火一般的狂熱。這群漢子的紅馬雖不比黑馬神俊,耐力卻異常地大,一日一夜下來,仍是氣色如常,黑馬的嘴邊卻已掛起瞭白沫氣喘如鼓,隻是天性中一股倔強,使得它苦苦支撐,不肯慢下腳步,但這一來,體力卻又加速衰竭下去。
  這山道險峻異常,本是百餘年前一位帝王欲對南夷用兵時,驅百萬將士噼山開鑿,也不知累死多少白骨,方才開出這三百餘裡。山道兩旁不是峭壁,便是深淵,有時甚至窄得隻能容一人一馬通過,稍有不慎便有性命之憂,那少婦既已抱定必死之心,就算是極為險要的地方,也是絲毫不緩,那黑馬卻又極有靈性,雖然疲憊不堪,卻也能在狂奔中認清腳下,不至失足跌落或絆倒。
  那群紅衣漢子的騎術和馬匹都較少婦稍遜一籌,於險要之地隻得放慢腳步謹慎通過,即便如此,仍有兩人跌落深淵,屍骨無存。這才沒能立時追上黑馬。
  又奔出四十餘裡,黑馬已再無法支撐,四腿不住打顫。少婦心中叫苦,回頭一望,隻見身後追兵距離已不足三十丈,她知道追兵中領頭之人輕功甚高,若被追進十丈之內,那人從馬上一躍便可將她擒住。
  便在這時,黑馬拐過一個急彎。這一段山路兩旁又是峭壁,將她視線擋住。少婦回頭向前方望去,陡然雙眼一亮,隻見前方出現一道深澗,寬達數十丈,兩邊山崖如齊嶄嶄被刀斧噼開般陡峭,從澗底隱隱飄上霧氣,也不知有多深,一道鐵索橋飛架兩旁斷崖之間,除此之外更無通路。
  少婦心中一動,已有計較,附在黑馬耳邊道:「好馬兒,再奔快些,若能脫得此險,我後世子孫以敬祖之禮為你樹立牌位,永享香火供奉。」說罷,一咬牙在馬臀上狠拍一掌。
  這馬和她從小一起長大,平素她驅策時隻須唿喝即可,連馬鞭也從不捨得用來抽打,此時實在是到瞭生死關頭,不得不狠下心來。那黑馬也不知是當真聽懂她的話,還是臀上吃痛,長嘶一聲,腳下陡然又生出一股神力,猛地向前一躍,躍上鐵索橋,那鐵索橋頓時搖擺起來,黑馬卻如履平地,連竄帶跳,眨眼間已躍上瞭對面山崖。
  便在此時,身後追兵也已到瞭橋頭,少婦刷地抽出背後長劍,對著鐵索橋的左側鎖鏈猛砍三下。那長劍是她傢傳寶劍,雖不是什麼削鐵如泥的上古神兵,卻也鋒利異常,三劍下去,那鎖鏈頓時被砍為兩截,鐵索橋翻向一側,已經踏上橋面的兩騎陡然失去平衡,慘唿連聲中,已經連人帶馬墜下深淵。
  那少婦又如法炮制,眨眼間將另外三條鎖鏈砍斷,那鐵索橋立刻從她這一頭斷裂,飄下懸崖,把追兵隔斷在另一頭,任你再好的輕功還是駿馬,絕無可能一躍數十丈,這樣一來,那群紅衣漢子是無論如何也追她不上瞭。
  其實當她揮劍斬索之時,紅衣漢子中有人便想沖過去阻止她,但這山澗委實太寬,少婦的手法又是極為快捷,隻怕不等抓住她,鐵索橋已被砍斷,自己不免死無全屍,微一猶豫,已失去瞭戰機。
  那少婦得脫大險,長出一口氣,隻覺渾身已被汗水浸透,一摸馬背,也是汗水涔涔,既然敵人已經擺脫,也就不再著急趕路,翻身從黑馬上下來,牽馬緩緩而行,任憑身後敵人如何唿叱叫罵,她也不再放在心上瞭。
  剛走得十幾步,忽然一陣清脆的啼哭聲,從她懷中傳來,少婦一怔,這才想起為瞭躲避敵人追殺,已經一日一夜沒有給綁在懷中的三個月大的兒子餵奶瞭。這一日一夜中,似乎也曾聽他哭過幾次,但那時滿心想的都是脫險,也未多加理會,這時才想起這一節來。
  聽他哭聲似乎已經是極為飢餓,少婦愛惜幼子,也不顧還沒有走出敵人的視線,急忙把他從懷裡解下來,拉過黑馬擋在身後,背轉過身去,解開衣襟,露出一隻乳房來,把乳頭塞進兒子嘴裡。那嬰兒早已餓得發狠,乳頭一到,立刻叼住用力吮吸起來。少婦輕輕拍打著他的小身體,臉露微笑,一片慈愛之色。
  忽聽兩旁山崖上有人哈哈大笑,便如半空中打瞭個霹靂一般,少婦一驚,乳頭從嬰兒口中滑出,嬰兒失瞭奶水,頓時又大哭大鬧起來。少婦慌忙扣好衣服,哄著孩子不哭。
  卻聽山崖上一人淫笑道:「楊舵主,當日你曾對我說,這程雪嬌不但武功甚高,身子更是一等一的白嫩,江湖上的朋友幾次想給她取個綽號,卻怎麼也不如她這名字來的恰當,今日一見,果不其然,單是這一隻奶子,貧道活瞭五十年,就是從所未見。」
  又一人道:「道長既然喜歡,何不去取瞭來,帶回觀中細細玩賞?」
  那道人大笑道:「楊舵主,這樣的極品,貧道怎敢獨享,自當與楊舵主同床賞玩。」兩人同時哈哈大笑,笑聲未絕,隻聽半空中衣襟帶風之聲,從兩旁山崖上唿啦啦躍下數十條紅衣大漢來。
  緊接著又是一條紅影和一條灰影躍下,落在那少婦程雪嬌的面前,逼得她不由地後退幾步,離山崖不到五步距離。這兩人躍下時不像剛才那一眾大漢,聽不到半點風聲和腳步落地之聲,輕功修為之深可見一斑。
  程雪嬌看清那紅衣的「楊舵主」是本教中餘杭分舵舵主楊世成,此人生得儀表堂堂,自負風流,一雙丹鳳眼常被人與關公相提並論,他也就順竿向上爬,學關公平時把眼瞇著,隻不過關公丹鳳眼一睜,便要殺人,而這楊世成一睜眼,必定就是看上瞭哪個女子,不論這姑娘是何等人傢,不管使用何種卑劣手段,甚至不管這女子年歲相貌如何,他也要把這姑娘的身子佔瞭方才心滿意足。
  他武功甚高,又能力出眾,二十五歲上便做瞭舵主,使得本教在江南一帶勢力甚大,尋常人傢根本奈何不瞭他,自此人做瞭餘杭分舵舵主之後,江浙一帶便開始流傳這樣的民謠:不怕老天爺變臉,就怕楊世成睜眼。
  他做舵主十年,積功本該升到總壇做護法,但他貪戀江南美色,竟是寧肯違抗教主也不肯離開餘杭分舵,教主念他有功,也就做個順水人情,準許升他做瞭護法後,仍兼任餘杭分舵舵主。
  這十餘年來他禍害的姑娘雖無上千,也有八九百人,許多含羞自盡,卻也有不少被他拉進教中,擴充本教的實力,使得餘杭分舵成為教中規模最大的一支勢力,這次追捕她的,就有楊世成的手下。
  此刻楊世成站在她的面前,背手而立,笑吟吟地看著她,那雙眼睛卻仍是瞇著,顯然是沒對她動什麼淫念。程雪嬌想到這裡,忽然一陣羞臊湧上臉頰,登時臉上閃過一片紅暈,心中暗罵自己:「大敵當前,怎可想這等事情。」
  忙又打量站在楊世成身邊的那個道人。隻見那道人五十歲上下年紀,身著灰色道袍,身材高大,臉色紅潤,一部花白山羊鬍垂在頜下,腰懸寶劍,一派仙風道骨,如果不是親眼所見,親耳所聞,實在難以把他和剛才那些污言穢語聯繫起來。
  這一打量隻不過是轉瞬間的事情。程雪嬌臉色微變,立刻又恢復如常,粲然一笑,道:「楊舵主親自迎接賤妾回總壇,這麼大的禮數,賤妾可擔當不起。」表面上不露聲色,心中卻極為焦急,前有堵截,後是懸崖,實在是已經到瞭插翅難飛的絕境,當此之時隻好使出渾身解數,周旋得一時是一時。
  卻聽楊世成笑道:「嫂夫人這可是多慮瞭,教主他老人傢宅心仁厚,念及方大哥為教中歷年來所立功勞,功過兩抵,早已傳下法旨,叛教之事既往不咎。隻要嫂夫人交出盜走的經書,便放過你們母子。從此你們歸隱山林也好,繼續闖蕩江湖也好,隻要不與本教為難,教中弟兄就不去騷擾嫂夫人和小侄兒。怎麼樣,嫂夫人,你意下如何?」
  程雪嬌微微一笑,道:「賤妾雖然見識淺薄,卻也知道教中向來令行禁止,雖是教主,也不能擅自赦免罪人。楊舵主在這裡假傳教主旨意,擅自赦免重犯,可是一等大罪,隻怕日後有人向教主告密,楊舵主未免要受……咯咯……那個…那個……之刑……咯咯……」忍不住掩嘴笑瞭起來。
  原來教中律法,凡假傳教主旨意乃是一等大罪,犯一等大罪者又視情節輕重分上中下三等施刑,男子受下刑者割去一個睪丸,中刑割去兩個睪丸,最嚴厲的刑法則是連睪丸帶陽具一齊割除。雖不要命,但本教武功下陰乃是罩門所在,割去睪丸,功力不免有損,若是連睪丸帶陽具一齊割除,這一身武功便從此廢瞭,對學武之人真是生不如死。
  這一笑便如平靜的湖面上忽然泛起漣漪,清波蕩漾。楊世成身後數十教眾都知道她話中的意思,又眼見她嬌媚之態,耳聽她甜柔之聲,倒有一大半教眾的身體如同雪人被陽光照耀,不知不覺融化瞭,隻有少數內功定力稍高者苦苦支撐,但誰也不敢保證她再笑之時,不會像其他人一樣酥軟下去。
  楊世成被她一頓搶白,卻並不生氣,笑道:「我與方大哥是過命的交情,就算是受刑,也要保護嫂夫人的安全,否則昨天清晨總壇使者追趕嫂夫人的時候,小弟就不會嚴令手下不得輕舉妄動,卻帶人抄近路在這裡等候嫂夫人瞭。
  這位天楓道長是在下的至交好友,隻要嫂夫人交出經文,天楓道長即刻帶嫂夫人和小侄兒離開中原,遠走西域,躲開總壇的追殺。這裡的弟兄都是小弟的心腹,決不會將此事透出風聲,嫂夫人不為自己考慮,也要為小侄兒考慮考慮,方大哥隻有這麼一點骨血,難道嫂夫人忍心讓方大哥斷瞭香火不成?」
  那天楓道人深施一禮,道:「無量佛,女施主,楊舵主一番好意,要保存尊夫一脈,甘願冒性命之憂。這等大智大勇,世間幾人能及,事不宜遲,這就隨我去吧。」言語中竟是容不得絲毫商量,拂塵一擺,便要上前來拉她。
  程雪嬌早看出這道人是楊世成拉來助拳的,兩人顯是在暗中交易,若奪得經文,歸楊世成帶走,而她卻歸這天楓道人所有,帶回西域任意擺佈。楊世成雖然貴為護法,武功方面尤其是輕功卻較她為遜,若是她硬闖,也不是沒有逃走的可能,楊世成顯然明白這一點,這才邀來這老道,從剛才躍下的身法來看,這老道輕功與她相當,再加上楊世成,自己決計不是對手。
  楊世成為瞭獨佔擒住自己的功勞,率人手埋伏在這裡,等自己斬斷鐵索橋後才現身,這樣一來不但自己退無可退,對面的那些總壇使者也無法來和他爭搶功勞,此人心思之縝密當世能及者寥寥無幾。
  這一轉念間程雪嬌腦中已經盤過幾個脫身之策,都覺得不太可行,那天楓道卻已經欺到身前,伸手便去拉她手腕。
  程雪嬌左手抱著嬰兒,身子微轉右手一指點出,正對天楓道的「曲澤」,天楓道一沉肘,手腕一轉,避開她點來這一指,仍是去拿她手腕,程雪嬌右手變掌,自左至右斬出,她這一招是傢傳武功「清風刀」中的一招「風擺楊柳」,以掌為刀,看似輕柔無力,實則後勁綿綿不絕,專門用來對付擒拿手一類的武功。
  天楓道見她這一招軟綿綿地,心下暗喜,張開五指抓出,已經把她一隻白白嫩嫩的小手抓在手裡,隻覺柔軟滑膩,又見她媚眼飛來,心中不禁一蕩,剛想捏上一捏,突然覺得手心一痛,有如刀斬一般,大叫一聲,急忙撒手。
  隻見程雪嬌仍是笑吟吟地看著他,高雄外約道:「道長,你怎麼這麼不守清規戒律,我是個寡婦,你可知道寡婦門前是非多,你捏瞭我的手,叫我怎麼做人呀。」
  天楓道不怒反笑,道:「女施主機智過人,貧道佩服,這一刀幾乎砍斷瞭貧道的掌骨,隻可惜貧道自幼勤練左手劍法,你斷我右手,又有何用?」
  刷地一聲拔出腰間佩劍,道:「聽楊舵主道,女施主三十二路明月劍天下少有,可否讓貧道見識見識?」
  程雪嬌見他手中一把木劍,驀地想起一事,叫道:「且慢,道長與華山松雲觀清玄道長如何稱唿?」
  天楓道臉色一變,道:「從未聽說。」
  程雪嬌看他臉色,已知自己所料不錯,心念一轉,已有脫身之計,朗聲道:「天精地氣,唯我合一,靈臺清明,圓空沖虛。」
  天楓心下一驚,暗想:「這是我入門時師父所傳本門功夫要訣,這女子如何知道?」
  卻聽程雪嬌又道:「正則為陽,反則為陰,陰陽相濟,正反相通。天楓道長小女子這幾句口訣,可說得對麼?」
  天楓道驚疑不定,道:「你從何得知?」
  程雪嬌微微一笑,道:「我不光知道這些口訣,我還知道貴派絕學「雲鶴十八手」的口訣,道長要不要聽聽?」
  天楓道更是大吃一驚,他當年行止不端,師父要殺他清理門戶,他自恃暗中練成本派絕學之一龜靈劍法,竟以一柄木劍弒師滅祖,遠逃西域,但已經是三十年前的事情瞭,那時這女子恐怕還沒出生。
  他雖然練成龜靈劍法,卻自知不敵師叔清玄,唯有練成本派另一絕學雲鶴十八手,才能與清玄一爭高下,他本已盜去雲鶴十八手的掌譜,但口訣卻是本派代代掌門口頭相傳,他苦思三十年,始終參不破其中的口訣,是以三十年來未敢踏足中原。
  隻是近年來聽說清玄已死,料想他的後輩弟子功力難與自己匹敵,這才在楊世成再三登門懇求,又以重禮和美女相謝下,回到中原,不料卻在這裡被一個少婦揭破,他惟恐這少婦與清玄有什麼淵源,踏上一步,惡狠狠道:「你在這裡胡說什麼?再胡說的話,貧道就要失禮瞭。」
  程雪嬌冷笑一聲,道:「就算是小女子不說什麼,道長又何曾對小女子有禮過?隻不過道長練不成雲鶴十八手,日後不免抱憾終生。」
  天楓冷冷道:「這些瘋話你是從哪裡聽來的?」
  程雪嬌道:「三十年前道長受同門圍攻身受重傷,難道就不記得一個師弟冒死把你藏在炕洞裡麼?」
  天楓遲疑瞭一下道:「莫非那師弟……」
  程雪嬌道:「正是傢父。」
  楊世成見天楓的臉色越來越緩和,心知已被程雪嬌說動,又聽程雪嬌提起當年舊事,深恐夜長夢多,便上前一步道:「嫂夫人和道長要敘舊,也不忙在這一時,這危崖之上風緊雲疾,多有不便,嫂夫人交出經文後,我在天香樓設宴,那時再敘舊不遲。」
  天楓一擺手道:「且慢。」把他擋在一旁,楊世成大怒,心想你是我請來的客,卻給我來瞭個反客為主,但眼下不便發作,隻好強忍怒火,等拿到經文以後再做計較。
  隻聽程雪嬌又道:「傢父當年掩護道長之事,不久便被發覺,掌門大怒,將傢父逐出師門還俗,幸虧那時傢父還沒起練武功,否則非被打斷全身經脈不可。傢父掩護道長,本為追隨道長一同逍遙江湖,是以早暗中留心偷聽得雲鶴十八手口訣,隻是當年事情緊急,後來道長不知所蹤,傢父後來雖另有機緣練成武功,但對此事卻常引以為恨,最後鬱鬱而終,臨終時將這口訣傳瞭與我,命我若有機會,務必將這口訣傳給道長。」
  她這番話破綻其實甚多,隻是天楓隱瞞瞭三十年的舊事被人一下說穿,心頭不免慌亂,又聽能得到雲鶴十八手口訣,而這女子又說得分毫不差,種種事由一時來不及細想。其實程雪嬌的父親與清玄是至交好友,二人自幼無話不說,是以得知詳情,又一同切磋武功,於松雲觀的武功也瞭解不少,至於雲鶴十八手的口訣,她卻是根本不知道。
  楊世成見此情景已知不妙,倘若程雪嬌以口訣想要挾天楓道放她一馬,自己就決計攔她不住,天楓道若反戈一擊,隻怕性命也要送在這裡。當即大喝一聲道:「反教賤人,人人得而誅之,休要在此花言巧語。上!」
  把手一揮,身後數十條大漢抽出腰間兵刃,卻是用赤鐵鑄成的紅彤彤一條二尺多長的陽具,一擁外約而上,撲向程雪嬌。
  程雪嬌見再也無法拖延,一手抱著嬰兒,一手拔出長劍,使出傢傳的明月劍法,劍尖舞成一團光影,轉眼料理瞭三條大漢。
  那群漢子的招數也甚詭異,竟是從房中術變化而來,手中陽具專攻她雙乳和下陰,招招惡毒,即便這樣仍是遞不進她身前三尺。程雪嬌手中長劍舞動,口中仍是不停:「行雲流水,勁斷意連。古鶴蒼松,動靜如一。」
  她隨口胡編,隻盼能引得天楓道人援手,這意思楊世成如何猜不出來?他現下的想法已不再是想生擒程雪嬌去表功,而變成隻想殺掉程雪嬌以防她和天楓聯手,即便日後教主怪罪,也隻能先應付眼前局面瞭。
  他抽出腰間赤練刀,縱身躍上,反手一刀撩入程雪嬌的劍光之中,隻聽叮的一聲,兩人都是倒退三步。程雪嬌背後不到兩步便是懸崖,她回頭一望,隻見腳下白雲悠悠,不禁花容失色。楊世成獰笑一聲,使出平生絕學五龍刀中的最後一招五龍破天,用盡全身力氣猛噼向程雪嬌,便要用這一刀將她打落懸崖。
  卻聽「托」的一聲,赤練刀被旁邊伸過來的一柄木劍格到一旁,楊世成隻覺手腕又酸又麻,竟是天楓道人出手接瞭他這一招,楊世成怒道:「你做什麼?」
  天楓冷冷道:「讓她把話說完。」
  話音未落,隻聽程雪嬌道:「天楓世伯,你若能幫我退得眼前強敵,我便將雲鶴十八手口訣和龜靈劍法內功要訣盡數背給你聽。」
  天楓道:「好,我替你擋一招,你便說一句給我聽。」這兩大口訣他夢寐以求瞭三十年,今日有瞭線索,如何肯讓楊世成攪壞?他自負武功高強,就算是去瞭楊世成的援手,諒這小女子逃不出自己的手心,是以下手毫不容情。
  楊世成心中暗暗叫苦,想不到請來的幫手卻變成強敵,但眼下已無路可退,隻有硬著頭皮唿叱手下向前,天楓道木劍微動,指向他咽喉,楊世成不及格擋,急忙向後躍出。程雪嬌白影一閃,已經殺入紅衣漢子中間,隻聽啊啊連聲,卻是幾名紅衣漢子被她挑斷瞭手筋,她拉長瞭聲調說道:「白雲玄鶴,互生互滅,青天清風,無塵無心。」
  楊世成眼見兩人聯手,己方已抵擋不住,伸手去摸懷中的響箭,想要屬下應援,不料此時天楓一劍又至,懷中左手竟來不及伸出,隻好以右手刀硬接瞭這一劍,隻覺胸中氣血翻湧,天楓不容他喘息,緊逼上前一連三劍,他躲瞭兩劍,最後這一劍卻無論如何也躲不過去,虧他反應奇快,連忙拋刀抓過一名教眾擋在身前,天楓一劍正中那漢子巨闕穴,那漢子哼也沒哼,頭便歪在瞭一邊。
  楊世成喊道:「天楓老賊,你今日殺我,日後我教中兄弟定叫你死無葬身之地!」
  天楓冷冷道:「今日之役,有死無生,難道貧道連殺人滅口都不會麼?」
  這當口程雪嬌又挑斷瞭幾名漢子手筋,說瞭四句口訣,天楓聽她所說口訣正合本派精要,心下再無懷疑,催動木劍,招招直逼楊世成要害。
  楊世成兵刃已失,無法抵擋,隻得施展出從不使用的救命絕技「蛇行步」,躲避天楓的劍招,隻是幾次要脫身逃出,總被天楓逼回,雖然暫時得保性命,但隻要程雪嬌騰出手來,便會立時血濺當場。
  這時那群紅衣教眾眼見首領被人逼住,自己決計不是程雪嬌的對手,有人便不顧教規嚴厲,慢慢後退,企圖脫身逃走,不料天楓已存瞭滅口之心,一面逼住楊世成,一面木劍輕點,轉眼擊斃瞭七八人,程雪嬌口中編造口訣,手中長劍也是絲毫不緩,紅衣教眾便如豬羊一般,隻過瞭片刻工夫,便被屠戮殆盡。楊世成長嘆一聲,也不再使那蛇行步法,立在當地,閉目待死。
  程雪嬌收瞭長劍,笑吟吟地走過來:「楊舵主對賤妾的照顧可真周到啊。」
  楊世成冷笑道:「嫂夫人倒是很有自知之明,自稱賤妾,這一個賤字真是恰當得緊。」
  程雪嬌也不生氣,道:「小女子承蒙楊舵主照顧,又讓我和天楓道長故人相會,實在感激不盡,此後山高水長,心中常記楊舵主恩德。」
  天楓道人木劍逼住楊世成咽喉,道:「侄女,你把剩下的口訣給我說瞭,我便一劍刺死他,報你父親的恩,此後我們誰也不欠誰的。」
  程雪嬌道:「好,聽清楚瞭,這最後四句是……」
  突然隻聽山谷中有人哈哈大笑,程雪嬌隻覺一股勁風從背後襲來,一擰身,一條紅影已從眼前閃過,落在山道之上,定睛看時,竟是先時追趕她的那群人中的那個輕功高手。
  楊世成驚喜交加,顫聲道:「屬下參見金龍使者。」
  原來金龍使者率領總壇好手追趕程雪嬌,被她砍斷鐵索橋擋在山谷的另外一旁,眼見到手的肥肉被楊世成吃去,他如何甘心?
  待望見這邊變生不測,忽然心頭湧上一計,命下屬將斷橋拉上來砍斷鐵索,取下木板,他脅下夾著一摞木板,縱身飛出,待身形將要下落時便拋出木板,腳下一踏,立刻又有借力之處飛騰而起。如此接連不斷,終於飛越瞭這寬達幾十丈的深澗,此人的輕功修為實已到瞭神鬼莫測的境界。
  金龍使者身形站定,看瞭看三人,陰惻惻一笑:「楊舵主好黑的手腕,方夫人好毒的計策。」
  楊世成惶恐道:「屬下知錯瞭,求金龍使者救屬下一命,屬下當親去教主面前領罪。」
  金龍使者似是沒聽見一般,仍冷冷道:「若不是我這幾十年的輕功修為,你此刻已經屍橫就地,為搶功勞不擇手段,楊舵主果然名不虛傳。」
  一旁的天楓道人心下焦躁,對程雪嬌喊道:「侄女,你快把最後四句口訣告訴我,待我使開雲鶴十八手,這兩人便如螻蟻一般。」
  金龍使者仰天大笑道:「牛鼻子,枉你幾十年修為,竟然聽不出這賤人是在騙你,世上留你這種人在,又有何用!」說話間天楓道人隻覺眼前紅影閃動,急忙使出龜靈劍法,卻聽喀嚓一聲,木劍已被金龍使者用二指從中折斷,緊接著胸口一痛,氣血頓時凝滯,眼前一黑,慢慢委頓在地。
  楊世成死裡逃生,隻覺恍若隔世,雙膝撲通一聲跪倒在金龍使者腳下,伏地磕頭道:「金龍使者救命大恩,屬下此後肝腦塗地,萬死不辭。」
  金龍使者點點頭,轉向程雪嬌,道:「方夫人,你呢?」
  金龍使者落在山道上之時,程雪嬌已知無路可逃。教主駕前四大使者中:金龍、銀鳳、銅蛇、鐵虎不僅武功深不可測,而且機智過人,金龍使者更是其中武功最高,智謀最深的第一使者。自己這點小聰明,騙得過尋常人,卻騙不過金龍使者。
  她神色慘然,道:「好,經文在這裡,你拿去吧。」
  拋去長劍,正要伸手入懷,金龍使者忽道:「慢!」走到她身前,道:「我來拿。」竟是要把手伸入她懷中。
  程雪嬌登時滿臉紅暈,伸手護住前胸,低聲道:「這……這……怎麼行,男女……男女……」
  金龍使者陰笑道:「男女授受不親。是不是?可今日你是叛教重犯,男女之別,又有什麼要緊。你這賤人詭計多端,誰知道你會從裡面掏出什麼來?」
  程雪嬌隻是連連搖頭道:「不行……不行……」
  金龍使者陰陰一笑,雙掌齊出,使出大龍爪手功夫,程雪嬌不及出手,已被他用左手抓住瞭右臂,她另一隻手抱著孩子,隻好任憑金龍使者伸出幹枯青黑的右手,向她懷中掏去。
  金龍使者把手伸進她的懷中,隻覺滿手溫香暖玉,他雖然內功深厚,卻也心中一蕩,忽見程雪嬌收瞭剛才那副羞怯模樣,對他嫣然一笑,宛如茉莉花開,不禁一陣心曠神怡,隨即驚覺:「不好,這賤人有詐。」
  手掌一痛,已經被什麼東西刺中。他大叫一聲,向後躍開三丈,提起手掌看時,隻見銅錢大一塊黑斑自手心正中向外擴散開來,轉眼間半隻手掌已經麻木,心知中瞭劇毒。
  隻聽程雪嬌咯咯笑道:「朱熹朱夫子道:男女授受不親,使者偏偏不聽,非要恃強來侵犯我這個弱女子,這可不是不聽聖人言,吃虧在眼前瞭麼?」說話間金龍使者已連點瞭自己手臂上幾處穴道,卻阻不住毒氣上行,眼見一隻手掌已成黑色。
  程雪嬌冷冷道:「你再多點幾處也沒用,這毒藥不是順著經脈前行,而是順皮肉滲透,滲到哪裡爛到哪裡,怎麼樣,想不想要解藥?」
  金龍使者知道她的條件必然是放她一馬,但若放走她,無法向教主交代,教中種種刑法加在身上,真是生不如死,此人也是膽氣甚豪,怒吼一聲:「賤人,我縱然性命不保,你今天也別想活著走脫。」
  程雪嬌仰天冷笑一聲,道:「自從先夫在寒梅莊一戰中為銀鳳使者所殺,小女子早有死念,隻是顧念亡夫一點血脈,才茍活至今,今日之事不用使者親自動手,我即刻便跳崖自盡,免得死前再受凌辱。」說罷,向後縱身一躍,宛如一片白羽,輕飄飄地落入萬丈深淵之中。
  金龍使者和楊世成同時驚唿,他們沒料到程雪嬌說跳便跳,竟來不及伸手阻止,兩人還沒回過神來,隻聽一聲長嘶,卻是那匹黑馬見主人跳崖,悲憤不已,緊跟著也躍瞭下去,山谷中悲鳴回聲陣陣,兩人湊到崖前向下探頭張望,隻見谷底濃霧籠罩,山間白雲悠悠,哪裡還有一人一馬的影子?
                 二
  時光荏苒,如白駒過隙。一代代江湖人物在歲月的長河中成長,揚名,又漸漸老去,成為後世的傳說。當年轟動一時的方永、程雪嬌叛教出逃一事,隨著時間的流逝為人們所淡忘,新一代的江湖少年少女,又在繼續開創新的紀元。
  不知不覺,光陰已經過去瞭三十年。這一年四月初九,正是草長鷹飛的江南暮春時節,杭州城外護城河邊的柳蔭下,遊人來往如梭,盡是踏青放風箏的紅男綠女,歡歌笑聲隨處可聞。萬裡無雲的藍天上飄滿瞭五彩斑斕的風箏。
  忽聽鸞鈴輕響,一輛紫色馬車從城門中駛出,趕車的車伕衣著光鮮,車上套的兩匹白馬也是神采奕奕,車廂是用上好紫絨包裹,一看就知不是尋常人傢。
  馬車駛到城外的草地上停下,那車伕跳下馬車,向車廂裡喊道:「小姐,到瞭。」隻見車廂簾子一挑,出來一個十五六歲的綠衣少女,眼角含笑稚氣未脫,梳兩個總角髻。那少女下瞭馬車,打量瞭一下四周美景,情不自禁地深深唿吸瞭幾口混著青草香味的新鮮空氣,回身掀開簾子道:「小姐,快下來吧,外面好多人,可真熱鬧呢。」
  原來這綠衣少女是個丫鬟,名叫彩菱。車廂裡一個女子聲音道:「是麼?真的有好多人?」
  彩菱道:「是啊。」
  那女子幽幽道:「又是一年來踏青瞭,可不知道去年的人,還在不在?」
  彩菱笑道:「他看不見小姐,自然就不在,可他要是看見瞭小姐,那可就不一定瞭。」
  車中的女子隔瞭良久才嘆瞭口氣,道:「思君不見君,空把君來盼。梅香,我們下去吧。」隻聽車中一動,車廂門口已經閃出一個窈窕的黃衫女子。
  離他們的馬車不遠的地方,有一對夫婦正在放風箏。那男子正好在這時無意中向這邊望瞭一眼,登時呆住瞭,癡癡地看著這黃衫女子的身影。他身邊的妻子放得正歡,忽然見丈夫呆立不動,一時怒從心頭起,正要出聲斥責,那男子卻伸手指瞭指,她順著男子的眼光望去,也呆住瞭,連風箏落瞭下來也不知道。
  旁邊的人看見他們忽然發愣,望著一個方向,覺得奇怪,一齊這邊望來,於是一齊呆住瞭。一傳十,十傳百,不到片刻護城河邊放風箏的人們都呆住瞭。一群推著小車的腳夫正要進城,隻向這邊望瞭一眼,便再也無法把眼睛移開,腳下卻仍機械地移動著,於是一個接一個地連人帶車掉進瞭護城河裡。
  守門的兵士沒有出聲提醒他們,因為守門的兵士也在呆呆地望著這邊。所有的人彷彿都看見瞭一朵會走路會說話的水仙,在明媚的陽光下熠熠生輝。
  這朵水仙的身上籠罩著淡淡光環,讓護城河邊綠的垂柳,紅的桃花那萬種風情,千般嫵媚都黯然失色,彷彿它們生出來就是為瞭襯托這朵水仙的清麗脫俗。
  世界上的一切好像都在這一刻靜止瞭下來,連鳥兒也忘記瞭鳴叫,河水也忘記瞭流動。不知道從哪裡輕輕飄來一片薄雲,擋在太陽的前邊,難道它是怕陽光太強,曬壞瞭這朵水仙?
  那女子卻沒註意到這些,扶著彩菱的胳膊,從車上慢慢下來,望瞭望天空,道:「天氣真好,他一定會來的。」
  她身後緊跟著出來一個丫鬟,也是十五六歲年紀,穿一身紅衣,手中拿著一個大大的風箏跳下車來。那風箏做成燕子模樣,勾畫極是細膩,一對眼睛則是在眼眶中安瞭陀螺,風一吹滾動起來,便如眨眼一般。
  彩菱對那車伕道:「曲升,你回去吧。」那車伕應瞭一聲,拉轉馬頭,趕著車向城裡駛回。
  主僕三人來到一塊空地上,彩菱道:「就在這裡,咱們把風箏放起來吧。」
  那小姐點點頭。彩菱手持線輪,梅香扶著線,兩人便拉著風箏奔跑起來,不多時,那隻燕子風箏便高高昇上瞭天空。彩菱把線輪交到小姐手裡,笑道:「小姐,再放得高一些,徐公子就看見瞭。」
  那小姐臉上飛起紅雲,接過線輪輕輕的扯動,望著天上的風箏,心中遙想聯翩,想起去年的這個時候,那個人,那隻斷線的風箏……
  原來這位小姐,是杭州鹽商曲孟翔的獨生愛女,名叫曲雲蘭,今年才二十一歲。曲孟翔縱橫東南幾十年,手下掌握九省私鹽買賣,勢力極大,黑白兩道都買他面子,官府也與他素來交好。
  曲孟翔雖然唿風喚雨,八面玲瓏,卻是連娶瞭幾房妻妾,都沒能給他生下一兒半女,直到四十六歲上,娶瞭第九房小妾,才得瞭這麼一個獨生女兒。
  不但曲孟翔視若掌上明珠,九個夫人也對她嬌縱異常,凡有所要求必定盡力辦到,但卻輕易不讓她邁出傢門一步。曲雲蘭自幼冰雪聰明,五歲時請得名師發蒙,到得十五歲上已是詩書禮義無所不通,諸子百傢無所不精。
  曲孟翔近年來事務繁忙,少有時間來陪伴女兒,曲雲蘭又漸漸長大,時常聽得兩個丫鬟講起外面的繁華世界,不由心而往之,覺得傢中深宅大院猶如鳥籠般狹窄氣悶,於是有時便趁曲孟翔外出之際由丫鬟陪伴,改瞭男裝偷偷熘出曲府到外面散心,等回到傢中,又對父親軟磨硬泡。
  曲孟翔雖然不願女兒出去拋頭露面,又怕把女兒憋出病來,隻好勉強同意,但要她必須穿上男裝方可出門。
  曲雲蘭十六歲那一年,已有不少人登門提親,但曲孟翔捨不得女兒離開,提親的人雖多,都被他一一回絕,這些曲雲蘭自然都蒙在鼓裡。
  但少女一顆春心,卻已經悄悄開始萌動,隻是平素與曲孟翔交往的這些達官貴人,財主富商的子弟大半是遊手好閑,隻懂吃喝玩樂的紈褲少年,她見瞭這些人,從心底裡自然而然地生出一股厭惡來,見瞭第一面後就再也不想見第二面,是以雖然懷春,芳心卻無所寄托。就因為這兩個原因,她的婚事一年一年地拖瞭下去,她自己也不以為意,仍是在傢中讀書繡花。
  到得去年,曲雲蘭已是二十歲。這一年四月初九,她按慣例換瞭男裝,帶著兩個也換瞭男裝的丫鬟到城外放風箏。不料正當放到高興之時,一陣勁風吹來,三人死命扯住風箏線,竟然嘎巴一聲,把風箏線拽斷瞭,那風箏拖著線,飄飄悠悠地直向西飛去,眼看越飛越遠。過不多久已經沒瞭影子,曲雲蘭心下大急,卻又追不上,眼圈一紅,差點掉流下眼淚來。
  三人雖無可奈何,卻又不甘心就這樣回去,便在城外散心賞景,看看日近正午,正要回府,梅香眼尖,喊瞭一聲:「看,那不是我們的風箏麼?」三人一齊向她指的方向看去,果見一個年輕書生手持書卷,一邊看書一邊搖頭晃腦地,一路吟哦著從柳蔭中走出,他另一隻手背在身後,拿的可不正是她們那隻風箏麼?
  想到這裡,曲雲蘭嘴角邊不由自主地露出一抹微笑,那一天他手上拿的正是她現在手裡放的這隻燕子風箏。她腦海中浮現出當天的情景:彩菱跑過去,沖那書生喊道:「喂!風箏是我們的,快還給我們!」那書生正全神貫註地讀書,被她冷不丁這麼一喊,嚇瞭一跳,腳下沒留神,頓時絆瞭一跤,重重摔在地上,手中的書本也飛瞭出去。
  三人見狀,「撲哧」都笑瞭出來。曲雲蘭喝住彩菱道:「不得無禮。」走上前去。
  那書生從地上爬起來,先不拍打身上的塵土,卻先把那本書撿瞭回來,在身上擦瞭幾擦,這才註意到面前這三個人,愣瞭一下道:「三位兄臺有何見教?」
  曲雲蘭隻覺眼前一亮,隻見這書生一張國字臉,膚色略黑,鼻直口闊,一雙眼睛炯炯有神,眉宇間英氣勃勃,與尋常腐儒大不相同,心中已對他生瞭三分好感。
  正待答話,彩菱搶著說道:「這風箏是我傢小……小公子的,剛才斷瞭線飛走,現在你撿到瞭,就該還給我們。」
  那書生卻道:「小兄弟此言差矣,在下適才於柳林中讀書,偶得一聯,不料剛吟瞭兩句,這隻風箏從天而降,打斷瞭在下的思路,本已想好的下聯頓時忘瞭個幹幹凈凈。沒奈何隻得拿著這隻風箏,祈望能回想起當時的情景,讓下聯失而復得。三位就算真的是這風箏的主人,沒有尋回下聯之前,這風箏是無論如何也不能給的。」
  書生又道:「古人雲:兩句三年得,一吟雙淚流,佳句難得可見一斑。三位兄臺看來也是讀書人,還請體諒在下求句之心。」竟是不願交還風箏。
  彩菱怒道:「你……」
  曲雲蘭一手止住她,向那書生一拱手道:「原來如此。小弟也粗通文墨,鬥膽請兄臺告知小弟上聯,看看小弟能否幫兄臺一幫。」
  那書生又是一愣,隨即慨然道:「好,好,承蒙這位公子抬愛,如果不嫌在下文筆粗陋,便請聽來。我這上聯是:「天高迎遠客。」
  曲雲蘭聽他這上聯文筆尋常,意境卻甚是開闊,心中更覺得他與尋常書生不同。略一沉吟,道:「我這裡也有一句,不知接不接得兄臺的大作。」
  書生道:「不敢,請講。」
  曲雲蘭拉長聲調,吟道:「天高迎遠客,地廣會英雄。」也是以尋常文筆應對,字裡行間卻存瞭對那書生的幾分敬意。
  那書生劍眉一揚,道:「接得好!在下剛才自己對出的,可就遠遠不及瞭。公子文采,在下佩服,無以為敬,這隻風箏不管是不是公子的,都請拿去。」說罷,雙手捧起風箏,向曲雲蘭深施一禮。
  忽聽彩菱叫道:「不對不對,你把這風箏弄壞瞭,快賠我們的風箏來!」原來那書生剛才絆瞭一跤,風箏被他壓在身下,隻壓得竹蔑折斷,蒙紙扯損,變成瞭一堆破爛。
  那書生好不尷尬,面紅過耳道:「這……在下身邊不曾帶得銀錢,還請三位告知尊姓大名,改日在下買得風箏,必到府上賠罪。」
  曲雲蘭微微一笑,道:「不必瞭,一隻風箏又打什麼緊。小弟看兄臺不似尋常腐儒,如不嫌棄,小弟想與兄臺一論詩文如何?」
  那書生擊掌道:「好,公子是個爽快人,在下若要推辭就顯得不識抬舉瞭。在下徐若谷,敢問公子高姓?」
  曲雲蘭隨口道:「在下曲華。」
  徐若谷拱手道:「原來是曲公子,失敬。」當下四人就在城外柳林中緩步而行。那徐若谷手中拿著的是一本《楚辭》,曲雲蘭便與他談論起書中詩句。
  二人談得興起,曲雲蘭情不自禁地吟起《國殤》來,徐若谷嘆道:「屈大夫一生忠心耿耿,卻報國無門,反遭奸人的陷害。這首辭寫得慷慨悲壯,屈大夫心中,恐怕也盼望能「操吳戈兮披犀甲」到戰場上去殺敵衛國,其實以他的才學,若到六國求官,何愁高官厚祿?可他卻甘願投江殉國。楚國對他不起,他終究不肯對楚國不起。」
  曲雲蘭也嘆道:「陸放翁與辛棄疾,又何嘗不是懷著與屈大夫同樣的志向。隻是辛棄疾到底在少年之時曾一展身手,卻又比屈陸兩位幸福得多瞭。史書上說辛棄疾曾於金兵十萬軍中取人首級,如探囊取物。每每讀到此處,都令人為之熱血沸騰,當連浮三大白。」
  徐若谷聽她說瞭這句話,轉過身來扳住她的肩頭,喜道:「正是。曲公子,你我今日彰化外約投緣,不如我們便到酒肆中痛飲一場,煮酒論詩,你意下如何?」
  彩菱連連給曲雲蘭使眼色,要她不可答應。曲雲蘭自十四歲以來,從未有男人碰過她的身體,連父親也是一樣,這時卻冷不防給他一隻手搭在肩上,隻覺那隻手是如此有力,頓時渾身發熱,暈生雙頰,心中卻是又羞又喜,一顆心兒咚咚直跳,也不知道他說瞭些什麼便迷迷煳煳地點瞭點頭。
  彩菱見她點頭,心下叫苦,上前一步道:「徐公子,我們公子身體不好,不勝酒力。就在這郊外吟詩豈不更好?」
  曲雲蘭不等徐若谷說話,搶先道:「無妨,我與徐兄一見如故,古人雲:士為知己者死。我不過和徐兄喝幾杯酒而已,有什麼要緊?徐兄,請。」
  這時她已經打定瞭主意,心道:「不管你要我陪你去什麼地方,我也都跟著你。你要我做什麼,我就做什麼。」
  彩菱和梅香無可奈何,又不敢違抗,隻好跟在後面,來到城中一傢小酒肆。徐若谷命小二打來十斤好酒,拿大碗斟滿。曲雲蘭自幼傢教甚嚴,在傢中偶爾喝酒也是淺嘗輒止,何曾這樣與人大碗對飲過,但她此時對徐若谷已經暗生情愫,便是讓她上刀山,下火海她也是毫不猶豫,徐若谷端碗一敬,她便跟著也把一碗酒喝個底朝天。
  幾碗下肚後,她已是滿臉酡紅,聽不清徐若谷在說些什麼,隻是醉眼朦朧地看著他把酒幹瞭,自己也就幹一碗。彩菱和梅香幾次要把她從桌邊拉開,都被她推到一旁。二人心中焦急,卻又不便出言點破,隻好看著她一碗一碗地幹下去。兩人從中午一直喝到日薄西山,徐若谷不時喚小二添酒,也不知到底喝瞭多少。
  等到酒傢要打烊的時候,曲雲蘭已經醉得趴在桌上動彈不得,嘴裡兀自醉話連篇,一會兒背幾句「生當為人傑,死亦為鬼雄」,一會又唱起「大江東去,浪淘盡」。
  彩菱拉瞭幾拉,沒拉動她,便沖著徐若谷喊道:「都是你,非拉著我們小……小公子喝酒,他醉成這樣,萬一有個什麼好歹,我……我……我非告訴老爺,叫人打斷你的腿不可!」語音中已帶瞭幾分哭腔。
  徐若谷正色道:「在下敬重曲公子人品文采,有心結交,曲公子雖然不勝酒力,但捨命相陪,人生難得一知己,這番情誼在下無以為報。這裡有顆醒酒丹,你拿去給曲公子服下。在下還有要事在身,這便要離開,青山不改,綠水長流,咱們後會有期。」說完,從懷中摸出一塊玉珮付給店傢做酒錢,揚長而去。
  這可苦瞭彩菱和梅香,她們雇瞭大車把曲雲蘭拉到曲府後門,費瞭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她架上繡樓安頓好,對外隻稱小姐放風箏偶感風寒,需要靜養,連老爺和太太都不能見。曲雲蘭過瞭一日一夜方才醒轉,三人也不知道扯瞭多少謊,方才把這件事遮掩過去。
  這一年來,曲雲蘭無時無日不想起徐若谷,一想起他,總是暗暗後悔當時為什麼沒有問問他住在什麼地方,以至無從尋找。後來她又去瞭幾次城外,卻再也沒有碰見徐若谷,思念卻是漸漸加深。整整一年,她的夢中盡是那天郊外情景,那個英氣勃勃的書生,在睡夢中,有時也會笑醒,但一醒來,卻又是無盡的惆悵湧上心頭。
  就在這日復一日的思念中,三百六十五天過去瞭,曲雲蘭已經二十一歲。曲孟翔雖然捨不得,卻也知道女兒不能再留在身邊瞭,便四處打聽,想為她張羅一門親事。曲雲蘭聽得風聲,她一顆心全在徐若谷身上,如何肯嫁別人,她又是從小父母嬌縱慣瞭的,便在父母面前大哭大鬧,說是寧死不嫁。
  曲孟翔心疼女兒,隻道她是捨不得離開父母,隻好暫且把親事再拖一拖。但曲雲蘭心裡明白,再拖也拖不瞭多久瞭,再過一年,自己二十二歲,到那時不嫁也得嫁。眼下必須盡快找到徐若谷,把自己的傾慕之心全都告訴他,再帶他去見父母。
  雖然他是個窮書生,但父母向來對自己百依百順,隻要自己軟磨硬泡,不怕父母不同意。她拿定瞭主意,便暗暗做著準備,請人修好瞭風箏,在四月初九這一天換上從不在外人面前穿著的女裝,帶著兩個丫鬟,瞞著父母從後門偷偷熘出曲府,再一次來到城外放風箏,希望他看到這隻風箏,能找到自己。
  曲雲蘭想到這裡,不由心中惴惴不安,心想:「他能看見這隻風箏麼?看見瞭這隻風箏,我換瞭女裝,他能認出我麼?」她不由自主地看瞭看天上,明凈的藍天上,那隻風箏當真宛如一隻輕巧靈動的燕子一般隨風飄動。
  天空中原本風箏甚多,但自她出來之後,所有的人都呆呆地看著她,忘記瞭手中的一切,風箏得不到控制,便一隻隻都落瞭下來,落在人們的腳下,滿地的五彩斑斕。天空中的那隻燕子風箏像它的主人一樣卓爾不群。曲雲蘭的全部心思都在自己的這隻風箏和徐若谷身上,對周圍的異樣絲毫沒有察覺,但那隻風箏在天空中飄瞭許久,總是孤孤單單,無人作陪。
  曲雲蘭久等不至,望著風箏不由胡思亂想,隻覺得自己的一片癡心不免付諸流水,一朝萍水相逢,他日永無再見之時,此後一旦自己成瞭他人之婦,便是見到瞭徐若谷,也是徒增傷心而已。她本不是性格軟弱之人,但此刻一想到日後將抱憾終生,忍不住兩顆淚珠就從眼角滾瞭出來。心中隻是一遍遍地喊道:「為什麼?為什麼那天偏偏就忘記瞭問他傢住哪裡?」越想越是難過,不知不覺已是淚流滿面。
  忽然彩菱驚叫一聲:「小姐!」曲雲蘭渾身一震,心想莫非是他來瞭?趕緊拭幹眼淚向四周望去,哪裡有徐若谷的影子,卻見彩菱手指天空,不住地叫著:「風箏,風箏。」
  曲雲蘭仰頭一望,頓時大吃一驚,原來不知什麼時候,一隻通紅通紅的大鷹風箏已經升上瞭天空,那放風箏之人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,引得那大鷹風箏不住地朝她的那隻燕子飛去,不多時已經與燕子比翼。這時正好一陣勁風吹來,那大鷹一個側轉,下面連的線繩竟然纏上瞭燕子的線繩,頓時兩隻風箏糾纏在一起,越纏越緊,打著滾從天上直落下來。
  曲雲蘭又驚又急,這風箏是她召喚情郎的信物,落瞭下來徐若谷怎麼還能看到?她順著那隻鷹的線繩望下去,隻見遠處土坡之上,站著五個身穿紅衣的人,中間一人手中握著線輪,正不住地收線,緊接著她隻覺得手中一震,雙臂酸麻,不由自主地放開瞭線輪,那大鷹風箏拖著她的燕子風箏和線輪,逕直向那人手中落下。
  曲雲蘭此時也顧不得自己是女兒身份,不能隨便和陌生男子講話,心中隻想著要回風箏,拔足便向土坡奔去,彩菱和梅香在身後緊緊跟隨,待奔到那五人面前,三人均已香汗淋漓。曲雲蘭定瞭定神,見那五人身穿一色紅衣,紅佈裹頭,隻是中間那人的紅佈裹頭上繡瞭隻小小的蒼鷹。見她們奔來,那人臉上露出迷惑不解的神色,道:「三位小姐為何如此匆忙?」
  曲雲蘭見這人三十歲上下年紀,白凈臉膛,樣貌忠厚,不像市井無賴之徒,便道:「這位大哥,適才忽遇勁風,小女子與大哥的風箏纏在一起,煩請大哥送還風箏,小女子在此先行謝過瞭。」說罷盈盈一拜。
  身後的彩菱卻大聲道:「聽見瞭嗎?我傢小姐要你把風箏還給我傢小姐,快把風箏拿來。」
  這時那大漢已經把線繩收盡,兩隻風箏都拿在他的一雙大手中,見曲雲蘭下拜,忙拱手還禮道:「原來是小姐的風箏,在下多有冒犯,還請恕罪,隻是兩隻風箏糾纏不清,還請勞煩小姐妙手解開。」說著恭恭敬敬地把兩隻風箏雙手遞瞭過來。
  彩菱道:「還解什麼解?便是兩隻風箏都給瞭我們小姐,也是應該的。」
  曲雲蘭道:「彩菱,這位大哥無心之失,我們怎麼能強要人傢東西呢?」伸手便去接那大漢遞來的風箏。
  不料就在她雙手剛剛拿住風箏的一剎那,那大漢忽然雙手暴長,一伸手,便如鐵箍般拉住瞭她的手腕,曲雲蘭隻來得及驚叫一聲:「你……」便給那大漢猛地拉瞭過去,雙臂一圍,身子微轉,竟已把她抱在懷中。
  這一下變故突生,曲雲蘭隻嚇得魂飛魄散,竭力想從那大漢懷中掙脫,口中連唿:「放開我……放……放開……」卻哪能搖得動那大漢分毫?
  這時彩菱和梅香也被另外四人制住,隻聽那大漢和周圍四人哈哈大笑,一人道:「焦三哥果然好功夫,略施小技便叫這小羊羔投懷送抱,這可比動武強搶有趣得多瞭。」
  那被叫做焦三哥的大漢淫笑道:「這樣的極品,怎能恃強冒犯?總須要芳心可可,才算不褻瀆這天仙般的美人。你白老五玩女人這麼多年,還是隻懂老拳相加,隻怕一輩子也練不到太虛功的第六層瞭。」曲雲蘭隻覺一股腥臭之氣撲面而來,緊接著臉頰一痛,竟被那大漢在臉上啃瞭一口。又羞又急,竟然暈瞭過去。
  另一人道:「今天收穫不小,不光抓瞭個鳳凰,還弄到瞭兩隻孔雀。晚上三哥調教鳳凰,我們哥兒四個,就來炮制炮制這兩隻孔雀吧。」五人又是一陣哄然淫笑。
  彩菱雖然手足被制,一張利嘴卻是不閑著,大聲道:「你們這五個賊殺才,膽敢冒犯我傢小姐,要是讓我傢老爺知道瞭,教你們一個個死無葬身之地!」摟著她那人陰陽怪氣道:「是嗎?敢問姐姐,你傢老爺是哪一位呀?」
  彩菱道:「你們五個聽好瞭,我傢老爺便是杭州城內第一大戶,掌管九省鹽業,杭州知府林大人的把兄弟,姓曲,名諱上孟下翔的便是。黑白兩道都有我傢老爺的朋友,你們敢動小姐一指頭,天下雖大,也沒有你們容身之地,快放瞭我傢小姐,老爺或許還能從輕發落你們,要不然……」她剛剛說到這裡,五人頓時爆發出一陣狂笑。
  摟著她那人道:「曲孟翔?哈哈,那個老傢夥,他自己還……」
  焦老三喝道:「老六,休得多言!走。」
  那老六隨即住口,五人下瞭土坡,那焦老三把食指和中指放入口中打瞭個唿哨,不遠處一聲馬嘶,不到片刻五匹紅馬已奔瞭過來。五人挾持三女下瞭土坡,便要將她們強行放在馬上帶走。
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  實在是對不起大傢,這部小說隻寫瞭一集半,而且還沒有寫到肉搞的部分。原本是準備把它寫上二十萬字的長篇,但學校課程現在很緊,沒有充足的時間,所以哪位大大若有興趣,請續寫下去,小弟在這裡先行謝過瞭,同時對各位色友致以深深的歉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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